先秦道家之生死觀主要在老、莊二人的思想系統中見得。 老子處於周文疲弊的時代,以為社會秩序的失序,源起於人與自我精神生命的疏離,忘卻了內在生命天真之可貴,人生大患便因此而起。老子主張化解死亡恐懼的方法,就在養生之道中解套,而養生即是養自性之德,以去執、致虛守靜的工夫,從欲念的陷溺中超拔,朝向內在生命純然素樸的本真回歸。如此,對生命存在的體悟得以由肉身的執守,提升到內在精神面的經營,一方面對無可奈何之有限生命能知守,另一方面開出人生存在之無限,豁顯出自我存在之價值。 莊子書中瀰漫著一股巨大的人生悲感,悲感主要來自於主觀生命之我執與客觀存在之命限。莊子以「心齋」與「坐忘」的工夫解消我執,超越人對死生夭壽的執著,對生命之一切處之泰然,自適其生。在天地間挺立自我之主體,以不將不迎之態度應對人間世中的一切及生死大事。對於命限,莊子主張「安時處順」。了解生命之來與去為氣之聚散,生與死其實只是大化遷流中偶然的運行結果,一切皆是自然而然,不必為人之形而喜,亦無需為人形之消逝而憂。以自然之眼光看待生命,學會善吾之生,亦能善吾之死,做到生不足喜,死不足悲,順之而已的平靜。由老至莊,確立了道家看待生死時自在豁達的基本態度,同時亦愈發珍視個體生命之存在,莊子豐富了道家之個人生命境界。老子與莊子之生死智慧皆奠基在現世人生中主體的工夫發用,人即在當下人生之回歸本真,依順自然中尋得安身立命之處所,死亡憂懼之化解便不在彼岸的天堂,而在此岸人生生活之當下,這是以人文理性之思維看待生命的結果。這層理性思維可上溯自古代神話、宗教中「生命一體」的觀念。老莊之外,先秦道家另一支側重現實社會發展的工具型道家(文子、管子)則在生死問題的思索上有所缺憾。 儒家與道家生死觀之根本差別,在於各自思想系統中對存在問題之解決──「道」的詮釋不同所致。儒家之道是仁道,道家之道則是自然之道;儒家強調道德生命之垂範立典,道家則重視不規範的生命價值。是以儒家重視開創與進取,道家則重自性之復歸與保全,以此判二家生死觀之本色。然而儒與道皆呈現中國哲學中特有的「此岸永恆」之思維。人生一切之痛苦與罪過,皆在人當身生命的體證中,以反求諸己的態度,去化解苦難。儒、道二家面對生死時的理性思維,皆以現世人生為實現人生幸福的場域,並恆以人實存的踐履工夫歷程,圓現生命之最高意義與價值,此即是中國哲學獨步於世界各大生死智慧中的勝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