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的撰寫,以朱一新的思想內部的分析為主,並嘗試結合晚清學界在「義理與事功」、「治人與治法」、「中學與西學」等議題上的討論,為朱一新的經世思想作一定位,並重新審視朱一新在晚清學術上的意義。 本文從三個角度切入來作分析,一是朱一新的經史之學,二是朱一新的天人思想,三是朱一新的西學思想。雖然分為三個部分,其間又是環環相扣:朱一新強調經史之學的重要,在經學之外,突出了史學經世的思想,對於史學的提倡是很有幫助的。朱一新治經著重於探求聖賢義理,希望能以此改造風俗人心;治史則措意於對掌握當代的實務問題的形成與發展,並由歷史經驗中提煉出解決之道。史學雖具實際作用,然而當時中國根本的問題在於世道人心不振,此則須深明經學,方能治之。可惜乾嘉以來,諸儒執守於考據之學,強調漢宋之分,將經學孤懸為空中樓閣,這就失去了經學的真貌,故朱一新治經雖亦間涉文字、聲韻之說,然更著力於發揮經中大義。在朱一新看來,漢儒與宋儒之用心實皆以經世為核心,學界的漢宋之爭實無必要。在學術方法上,漢學與宋學各有所長,他主張學者以漢學所重視的小學為研習經書之始階,而以宋儒義理諸書為探求義理之要道;在思想上,則強調漢宋儒的經學,皆以天人思想為主,宋儒之說並非反漢儒,而是在漢儒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將天人關係談得更加完備。學者若能了解這一點,那麼漢宋實不必爭。另一方面,宋儒深知漢儒經學要旨在天人關係上,晚清《公羊》家卻主張漢儒治經要旨在於改制,並以此大倡變法之說,這是本末倒置的作法。在變法的呼聲下,許多人提倡西方的器物與制度,朱一新認為器物技藝是末事小道;而西方的制度,不分男女,不講倫常,與聖人之言不合,更不可以此為法度。至於時人認為先秦諸子學說,與西方思想有相符之處,多所討論。朱一新雖認同先秦諸子經世之志,然亦指出各家學說,皆有所偏,不如儒學之純粹無弊,是以學者之要務,當在探尋、發揚儒學思想,而不在闡發先秦諸子,更不當以此接引西方學說,造成思想上的動盪。朱一新以理學治身,注重個人的道德修養,並希望以此教育更多的士人,端正民心,使風俗更為淳厚,則國之根本可定。而執政者若能改善貪瀆浪費之弊,並照顧廣大農民的種種需求,那麼國家的富強亦可致。 朱一新治學有其特出之處,也不免有所侷限。由於傳統倫常的思想,讓他對於現實政治並未提出什麼批判,雖曾上疏彈劾李蓮英,但是對於君主,只求其能修身養性,察知災異,而未能提出更實際的諍諫。對於學術界的種種紛爭,強調學術的整體性,欲溝通漢儒與宋儒在治學方法與學術思想上的歧異,然而漢、宋儒所面對的問題不同,提出的學說理論也不相同,朱一新雖由天人思想調合二者之異,不過天人相應、災異之說,在西方科學的衝擊下,已幾無立足之地。而朱一新始終視西方科學為器藝小道,可能讓他低估了物質發展對思想所造成的影響。對於社會秩序,則求人心能復其初,不失倫常,在存天理去人欲的思想下,未能正視人民追求物質的欲望,提出相應的解決之道。朱一新治史,強調學術史的眼光,然未能了解清儒對社會群體問題的探究,仍堅持著社會問題的產生在於人心不正,人心正則天下正,忽略了社會事務日益繁複,外在規範的確立與調整實有其必要性。若將學術以保守與激進為兩端,繪製一光譜,那麼朱一新在晚清的學術界,顯然是偏於保守的一端,而且與中間點有一段不小的距離。